五六很是沒有形象地躺在獨道流客廳的紅木座椅上，一舉手、一仰頭，“咕嘟”一聲，一口就咽下了獨道流費了精力煮出來的新茶，然後，放下茶杯後，用右手背隨意地抹抹嘴巴，由衷地讚嘆一聲：“好茶。”還不忘給獨道流豎起一根大拇指。

好吧，獨道流收起滿身心的可惜之氣，搖搖頭：本來就不該指望這個家夥子懂得品茶，他一向只會喝茶。

獨道流坐直身子，雙腿微微分開與肩同寬，左手自然擺放在左腿上，右手大拇指與中指端起茶杯，放置與胸同高，微微斂顎，閉上眼，細細品味熱氣中帶來的陣陣茶葉的清香，感覺神清氣爽。然後，待茶水微涼，輕輕飲上一小口，放置在嘴中，溫潤中帶點苦澀。然後，很是不舍的一口吞飲，茶水順著咽喉，進入胃部。舒服地嘆了一口氣，頓覺唇齒留香，回味無窮。

“有必要嗎？”根本就不給獨道流細細回味的時間，五六翻翻白眼。他就不明白了，怎麽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喝茶??????哦，不，是品茶？有必要嗎？茶水之所以叫做茶水，就是用來解渴的，是喝的。品什麽品？純屬於無聊、沒事找事。都是閑的無聊的人，才會幹的事兒。

獨道流剛剛產生的世外人的意境，就被破壞的一幹二凈，不得不回到世俗界中。

搖搖頭，獨道流將茶杯放在桌上，沒了繼續品味的心思。

“你現在的領導同事關系處的不錯啊，經過調查，所有人給與你的評價都是點頭稱讚啊。”獨道流微笑的模樣，不要說別人了，連最看不慣這些做作模樣的五六，都覺得很是心曠神怡。

五六翻翻白眼：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回事，每個人都指望我升上去之後，空出來的一個位子，大家都可以動動心思。”五六心裏思念著，萬一自己離開了，有誰能夠頂替自己的位子：王主任？不可能，一沒能力、二沒群眾基礎；王年凱？不行，既沒能力、也沒膽識。嘶，自個兒怎麽都認識姓王的來著？門衛似乎也姓王啊。奇了怪了。要不然把左治弄上去？怎麽著也是自己人啊。

獨道流輕輕擺擺手，談到公事的時候，他身上五六所歡喜熟悉的哥哥的親切感消失，取而代之的全是來自於領導的刻意的虛假的親切感：“不管怎麽說，有這個群眾基礎，你的位子，就可以挪挪了。”語氣中，滿是欣慰。

五六瞪大眼睛，一只腳踩在椅子上，一只腳掛在下面：“又挪？是不是太快了？”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。

進單位上班，滿打滿算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，這位子竟然已經變了幾變了：先是誰也瞧不起的編外人員，然後就莫名升級為主任，再接著就突然升級為副市長，現在，又升？這是??????坐火箭哪？

獨道流擺擺手，笑得親切，卻討人厭：“不能這麽說，這是群眾的呼聲，我們做領導的，要考慮到群眾的意見，要以群眾的滿意為目標。”

五六呼出一口氣，整個人掛在椅子上，超級沒有形象：“行了啊，收起你那一套官方的說辭，假模假樣，實在是太惡心了，好好說話。”也不知道為什麽，他在獨道流這裏，總是感覺最為舒服自在的，最為放松。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，來自於心底的感覺，說不出個原因來。

獨道流聞言，也笑了，這回是發自內心的舒適的笑容，帶著點對於先前的自己無奈又討厭的味道在裏面：“你職位太低，很多東西，你根本就接觸不到。而正因為你職位太低，所以，很多忙，現在的你還幫不上。你看，你現在要武力值沒有武力值，要謀略你又沒有謀略能力，除了升官發財，你還能做什麽？”輕松調侃的語氣，不光是五六喜歡，獨道流自己也很是歡喜。

其實，不僅是五六喜歡跟獨道流接觸，獨道流也喜歡跟五六這個孩子接觸：簡單、直接、不做作。

不過，想到慢慢的，這個孩子的未來，將要跟自己一樣，獨道流心裏，還是會可惜：可惜了一個好孩子。

不過，跟自己一樣，他也是沒有選擇啊。就算是自己放過他，那位，只怕也不會放過他啊。

五六煩躁地抓抓自己的頭發：“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確挺一無是處的，但是你也別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啊，傷自尊的啊。”

獨道流笑了，哈哈大笑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，笑得他氣都喘不過來了，笑得五六都呆了：“我講了什麽笑話？有這麽好笑嗎？你說出來，讓我笑笑？”五六說的可小心翼翼了，就怕刺激到眼前這個明顯有點神經質的男人。

獨道流從袖口抽出一塊在角落處繡了一朵蒲公英的白色絹絲手帕，輕輕吸幹了自己眼角的幾滴快活的眼淚：“從來沒有發現，你居然這麽幽默。”到現在，他的氣息還沒有平覆，他的笑容還沒有消失。

五六決定，不睬這個神經病。

隨手將用過的手帕，扔進地上的一個矮小又形狀怪異的垃圾桶裏，垃圾桶自動合上蓋子，將手帕給重新分解了：“這次，準備將你調進獨道省。但是呢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因為，你要從一個文員開始做起。確切點說，也不能叫做文員，因為，你就相當於打雜的，什麽都幹，哪邊沒人哪邊上，哪邊的事情沒人做，都輪到你。”

五六無所謂地聳聳肩：“無所謂啊，又不是沒有幹過。”

獨道流點點頭：“你能看開最好。而且，你要清楚，一般省裏工作的人，是瞧不起市裏面的人的，在他們眼中，那是下等人。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！”

五六用右手爪子對著頭頂的一整面大鏡子，理理自己的頭發：“這個更無所謂了，我作為一個人類，都能夠在你們仇視人類的機器人星球混，還怕什麽。”

獨道流搖搖頭：“這次不一樣。你在獨道市，我可以保住你，在那裏，我是權威的存在。可是，在獨道省，雖然是隸屬於我的省份，但是，因為大家互相需要，裏面有很多其他省份的人。同樣，在其他省份，也有很多我的人。不過就是增長工作資歷需要罷了。所以，在那裏，你一切得靠自己。既不能暴露你人類的身份，也不能輕易得罪人。或許，一個掃地的，都有可能是某個省的所有人的什麽親戚。你自己小心。”

這下子，五六坐不住了：“那我怎麽辦？又得小心自己的身份不暴露，還得裝孫子不能得罪人？”

獨道流點點頭：“恩，你要知道，雖然我也是一個省份的所有人，甚至於我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。可是，你們之間的爭鬥，大家約定，我們不能參與的。死了，是你自己沒有本事。”

五六站起來，焦躁地來回走：“我乃個去，當個官還會死人？你們星球也太過於危險了吧？”

獨道流反而放松地倚在椅背上，自然比五六先前的姿勢優雅的多：“這有什麽，你看到的爭鬥與死人，還少了？這些年，你過的太過於安逸，我們也將你保護的太好了。有什麽大驚小怪的。”

想想也是，自己的確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。

五六又沒形象地坐下來：“那行吧，正好檢驗一下我自己的能力。沒有壓力，就沒有動力，人也就沒有辦法成長。行吧，就這麽著吧。我不能什麽都依靠你們，得靠自己。”

獨道流猶豫了很久，還是覺得把這麽一句話說出來，一句他不知道究竟應該不應該說出來的話：“你放心，縱然你真的捅了什麽大簍子，也會有人給你兜住的。縱然你真的有生命危險了，也會有人保住你的。放心吧。”

五六不是傻子，他只是平日裏頭懶得用腦子。看著獨道流猶豫的表情與優點飄忽的語氣，就知道這不是什麽輕易能夠說出來的話，甚至於都不應該告訴自己。可是，獨道流為了讓自己安心，還是開口了。這份情誼，五六懂。不過，他不懂，為什麽今天獨道流沒有關閉驅逐主腦。

不過，他沒有問：很多問題，不能問。

他懂。

“話說，你們當初說要安排給我的秘書呢？我這都不當市長了，她怎麽還沒有來報道？”五六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，只不過，這實在是個無足輕重的問題，他總是忘了。而現在，既然想起來了，正好用來岔開話題。

獨道流有些嘆息地搖搖頭：“我本來是想要安排個傭兵保護你的，可惜，不僅被上面來文否決了，而且那個女傭兵也被私下解決了。”

這個問題，嚴重了。

獨道流是九千歲，整顆星球裏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，能否決他的人，只有帝尊啊。可是，帝尊怎麽會有閑情逸致來管自己這麽個小人物呢？他不是應該日理萬機的嗎？這麽點小事，他怎麽有時間有心思來管的呢？

突然之間，五六感覺渾身冰冷：自己一直以為自己是透明的存在，卻沒有想到，自己竟然一直在別人的註視、幹預以及安排之下生活。

這種感覺，很難受，卻說不出來，也沒有人能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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